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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 盤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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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半年,閩南戰場鄭成功高歌猛進,但是廣東那邊卻依舊是在湧動著蹭蹭暗流。

離開了芙蓉山莊,陳凱一行和歸莊同路,在抵達蘇州後才做分別。這期間,歸莊倒是有意就此隨陳凱南下,但是陳凱則更希望他能夠繼續在此潛伏,為明軍搜集情報,等到著黎明的曙光照耀大地的那一天。

在蘇州,陳凱沒有做任何停留,到了八月中旬的時候,他已經出現在了杭州城外。這一次,他決定進城一趟。或許,還要在城裏面待上個幾天。

有道是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,蘇杭二城,素有並稱之美。不比蘇州那般後世魔都般的經濟地位,杭州倒曾是座古都,作為浙江一省的省會城市,這裏同樣是商賈雲集、手工業極度發達的所在。在明時,杭州無論怎麽說,也是一座百萬人口級別的巨城,影響力非同凡響。

“北城晚集市如林,上國流傳直至今。

青苧受風搖月影,絳紗籠火照青陰。

樓後飲伴聯游袂,湖上歸人散醉襟。”

杭州作為京杭大運河的終點站,這裏自有著運河文化的獨特魅力。北關夜市,乃是錢塘十景之一。據《西湖志》記載北關夜市之盛況,“蓋水陸輻輳之所,商賈雲集。每至夕陽在山,則檣帆卸泊,百貨登市,故市不於日中而常至夜分,且在城闉之外,無金吾之禁,篝火燭照如同白日,凡自西湖歸者,多集於此,熙熙攘攘,人影雜沓,不減元宵燈市。”

這裏是武林門外,運河自此抵近杭州城。陳凱一行所乘之船,在此算是達到了目的地,他們下了船,卻是白日,聽那茶肆的小二說起,近來杭州的清軍大舉出動,厲行宵禁,城內外管控得極其嚴格,北關夜市的景色,陳凱他們這些外鄉人是暫且看不到的了,但是白日裏,這裏也有花紅滿路的景致,足以不虛此行。

一路所見,多是如廣信府、南昌、九江、常州那樣的破敗景象,似杭州這般的繁華,卻尤讓陳凱恍如身處於不同的時空之中。這些年在廣東、在福建,這樣幾乎未曾受到戰火侵擾的所在陳凱確實是沒有見識過的。

說來,杭州未經慘屠,倒是要感謝東林群賢們一力推崇的那位“潞佛子”,是他在南京陷落後,於杭州被推為監國,卻選擇了向清軍開城投降。不過,這位潞王殿下即便是如此的“識時務”,也同樣難逃清廷的屠刀,僅僅是隨便找了個理由,連同著弘光帝以及一眾被俘的明廷宗室便一起被砍了腦袋。這樣說來,“潞佛子”在杭州的這一遭,大抵也能算是“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”了吧。

“阿彌陀佛,那貧僧就先行一步了。”

“有勞道宗師傅。”

這一次來杭州,陳凱是有相關計劃的。入了城,道宗已經前去踩點了,鄺露則依舊是去尋他的某個“老朋友”,借助於地頭蛇們的能量,這一遭,陳凱是不打算太過低調了,他準備從這座淪陷多年的巨城中撈個人出來,撈一個尚被清廷控制著的人出來。

道宗和鄺露已經先後出發了,前者還好,只是按照陳凱的安排先尋個寺廟掛單,按照計劃行動的同時等待後續指示。倒是鄺露,從離開江西明軍控制區沒過多久,情緒就越顯低落,在鄱陽湖上看南昌東部外圍,在常熟時入城打探回返,在南下蘇州的路上與歸莊閑談,直至到了這杭州,也依舊是這般郁郁寡歡。

由於舟山的戰事,清軍大舉出擊,杭州城的盤查必然會格外嚴格。陳凱沒打算太過集中,所以幹脆讓道宗和鄺露分別從武林門和艮山門先行入城,過去個把時辰,他再帶著剩下的人偽裝成行商和夥計自武林門入城。

道宗和鄺露,一個和尚、一個儒生,沒費什麽氣力就進了城門。從傳回來的消息來看,盤查確實是嚴格非常。不過,此二人一個用不著兵器,一個不會用兵器,守門的清軍倒也沒有太過為難,就放了進去。

“咱們的家夥什,要先行藏在城外了。”

“參軍請放心,一旦暴露,便是赤手空拳,我等也自當為參軍殺出條血路出來。”

“真的暴露了,是逃不出來的。”

一路上,持兵自保,由於人少,多為看作是護院隨行,倒不甚起眼。奈何這番到了杭州,盤查之嚴格遠勝這一路上的歷次,陳凱不打算橫生枝節,幹脆便只留下部分哨棒。

等了一個多時辰,陳凱一行如約入城。武林門外,等待入城的百姓長隊已經排了老長的隊伍,陳凱一行排了隊伍,前面更有一支接親的隊伍,吹吹打打的,好生熱鬧。

陳凱倒也不急,但是那些接親可不一樣。吉日吉時,都是算好了的,城內的家宅之中,男方親屬皆在等候,這般拖延下去,實在是讓人急得上火。

“看吧,跟你說早些出來的,現在排在了這接親的隊伍後面,且等著吧。”

依稀聽著後面似乎有人低聲議論,陳凱倒也沒有太過在意,只是按部就班的排著隊。就這般慢慢磨蹭著,不知道過去了多久,總算是到了那支接親的隊伍。

“哭喪呢,吹什麽吹,不嫌鬧騰?!”

武林門的守卒上前喝罵,媒婆連忙招呼著吹打的隊伍停下來,甚至就連騎在馬上的新郎倌也被她央求著下了馬來,隨即又三步並作兩步的湊到了那群守卒跟前。

“您看,都是本地人士,新郎倌跟錢塘縣的典吏老爺是沾著親的,新娘子這邊的舅舅也是位舉人老爺,據說下一科很有望高中的……您看咱們這接親的隊伍也不容易,吉時都快到了,煩請您老通融通融。”

從兩三年前開始,媒婆就不喜歡跨著這城門說親了。城內的娶城內的,城外的嫁城外的,多省心,若非是這一次人家城內城外都說好了,新郎倌家裏又和典吏老爺有親,她不好回絕這媒人的活計,哪個願意過這鬼門關,哪個真就個不得好死。

話說著,媒婆舔著臉,湊到那帶頭的守卒跟前,手一抖,一錠銀子就硬塞在了那個守卒的手裏。

媒婆小心翼翼,一臉的諂笑,把褶子都多擠出了幾條來。不似這般,那守卒拿了銀子,卻堂而皇之的掂量了掂量,似乎還是有些不太滿意,幹脆便招呼著幾個守卒一起來到那轎子前,推開了那個媒婆,竟一把就扯開了那轎簾兒。淫笑著點評起了新娘子的身材,更是揚言要掀了蓋頭看看模樣。

此時此刻,轎子左近,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,尤其是那個新郎倌和轎子裏的新娘子,這對新人更是當即便楞在了當場。

“大老爺,求您了,這姑娘家的蓋頭可不能掀啊。不在洞房裏掀了,不是自家男人掀了的,實在沒法做人了,那還不得鬧出條人命不可啊……”

說來,還是那媒婆經驗豐富,連忙跪倒在那守卒的面前。接下來,這一個頭接著一個頭的磕在地上,青石板上很快就洇出了絲絲血跡來。奈何,那守卒竟毫不在意,大喇喇的更要拿著刀鞘去掀那新娘子的蓋頭,口中還一個勁兒的說著“小娘子要是長得漂亮,大爺我倒是不介意把她弄回旗營裏當個小兒”的葷話。

話說著,刀鞘已經探到了蓋頭的一角,新娘子大抵已經是嚇蒙了,還好那媒婆反應快,連忙把身上的銀子、首飾一股腦的捧到了那守卒的近前。見那守卒倒是暫且停了下來,可卻依舊沒有把刀鞘收回來,媒婆連忙把那新郎倌拽了過來,大聲的表示他身上有銀子,全都拿出來孝敬,甚至那一雙手更是不管不顧的就往新郎倌腰間的錢袋子上掏。

這,不過是轉瞬的功夫,隨著轎子裏的新娘子一聲尖叫響起,妻子當眾受辱,新郎倌當即便是面露激憤,可卻當即就被那媒婆一把堵住了嘴巴。

“怎麽,這小子是看咱們旗人不順眼嘍?”

杭州八旗駐防,按照清廷制度,駐防將軍,也就是現在的平南將軍固山額真以及未來的昂邦章京,其地位是要遠遠高於督撫的。如浙江巡撫,每月初一、十五都要到駐防將軍那裏匯報工作,杭州各處城門,同樣是由旗兵看守。

無論是杭州、西安、南京,亦或是未來會相繼建立起來的各處滿城所在,駐防八旗在當地素來是囂張跋扈已極。杭州,自公元1648年,即順治五年開始派遣八旗軍駐防以來,駐防八旗對本地百姓的騷擾就已經開始了。如今日這般,不過是小場面而已。

旗人守卒皺起了眉頭,刀鞘是從轎子裏出來了,但是看那架勢,分明是要拔刀的。眼見於此,媒婆連忙低聲對那新郎倌灌輸起了“好漢不吃眼前虧”的道理,更是強拽著新郎倌跪下,做出屈服的姿態來。

很快,銀子、首飾、銅錢從新郎倌、新娘子、媒婆以及送親隊伍中湊了出來,才算是把那幾個旗人守卒勉強安撫住了。隨後,那群旗兵又把送親隊伍上上下下的檢查了一遍,到最後倒是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,但卻還是把那匹剛剛新郎倌騎的馬給拽走了,說是給那新郎倌漲漲記性。

送親的隊伍也不敢吹吹打打了,戰戰兢兢的過了武林門,便逃似的消失在了大街的盡頭。陳凱目瞪口呆的看完了這一場“大戲”,卻也輪到了他們這一行人了。

“發什麽呆呢,瞧你這磨磨蹭蹭的,莫非是細作不成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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